通訊！《閃耀的她》：“她題材”熱度下中年偶像劇的迷思

“她題材”劇作以探討女性成長、塑造女性精神、強調女性的獨立表達而廣受女性受眾的青睞。與前代“大女主”將所有光環聚于一人不同，最近一段時間，此類劇集的女性群像視角能夠容納不同年齡職業各有特點的女性角色，展現女性在社會上面臨的不同考驗。

近期播出的《閃耀的她》無疑是“她題材”女性群像劇的又一熱門劇集，收官時不僅收獲了近3萬的話題熱度，還名列播出平臺劇作熱播榜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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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劇中管文（秦嵐飾）和丁寧（王陽飾）是“30+”的設定，但實際上戲外秦嵐、王陽等都已經是成熟的“40+”中年演員，這一部劇作以“中年偶像劇”作為吸睛噱頭，多次因感情表現高甜沖上話題榜。然而，本劇也呈現出一些迷思，值得認真探討。

迷思一：“中偶”與“幼齒化”行為的錯位

近年來，如《親愛的，熱愛的》《一生一世》《你是我的城池營壘》等青春偶像劇越來越貼近現實生活。但中年偶像劇卻好像離“現實”越來越遠，過度重視“偶像”一詞，導致劇作一味展現浪漫甜寵，演員妝造，或是頻繁制造“困難”并霸道解決的“爽文”模式……人到中年有了更多生活閱歷，更復雜的社會關系和情感狀態，他們是社會的中堅力量，所以中年人的行為動機、行動選擇一定會更多考慮責任，擔當，關注家庭以及自我發展。

而在《閃耀的她》中，則充斥著“幼齒化”的錯位行為。各位“30+”的角色，卻做著“18+”的行為。比如第一集丁寧碰到酒后的管文，先是管文毫無預兆地爬到車蓋上拿口紅亂涂，再接著是丁寧用口紅畫花管文的臉，這是受過高等教育的職場精英的行為嗎？再有準備裸泳的管文不小心被誤入的丁寧看光，管文把丁寧推到泳池里，這些還都可以理解。但丁寧此刻的行動目的是找陳總，出現意外不應該第一時間給對方電話解釋清楚再去換衣服嗎？也不至于為了附和“遇到管文就沒好事”的設定，非要自己換完衣服再去找陳總，以至于對方因聯系不上他憤怒離開；再比如陳萱萱傻白甜的標簽人設，不顧律師職業操守又哭又鬧毫無專業可言……每次摔倒都摔在別人懷里，每次說壞話都在廁所，對方還都剛好聽到，一生氣就咆哮，辦公室桌面的東西就是為了表現憤怒時被砸而存在……這些不合時宜的行為和過時的表達，只能讓觀眾感到尷尬。

當然，“幼齒化”還伴隨著幾個角色的戲劇化表現。丁寧作為一個成熟的商界精英，不做背調就誤會管文和景知秋老公王立仁談戀愛，還推開所有工作一路追到云南。更在大結局時放棄了職業晉升，選擇陪在管文身邊。彼得賄賂鄭董，八九萬一瓶的酒兩箱兩箱地送，管文知道后僅用一封投訴信就把久居集團核心的鄭董、彼得和雷克森三個人都拉下馬。更戲劇化的是彼得和雷克森在天臺跪著求管文放過他們……這真有邏輯嗎？陳萱萱離婚后一直有一個高智商博士生在旁邊陪伴她；景知秋好不容易回歸職場，卻在這個時候懷上了二胎，是不是又只能再次選擇回歸家庭；林浩一個能夠偽裝七年的人，讓他選擇魚死網破是不是合乎情理？這些設定能否在現實中出現不得而知，但“幼齒化”堆砌出的故事大多經不起推敲。

迷思二：被標簽化的主角群體與被物化的角色設置

《閃耀的她》三位主角中未婚單身女性被催婚，已婚女性面臨家庭各方壓力，已育女性要面臨二胎平衡感情危機，這些普遍設定確實能引起觀眾的廣泛共鳴。總體來說，主要人物體現了新時代女性追求獨立自主的當代女性形象構建。

但是在塑造群像的過程中，卻展現出了對于女性形象的刻板甚至負面認識，尤其是女性配角的設置有被物化的嫌疑。例如劇中為了在景知秋的故事線中安排波折，設置了想插足婚姻的秘書Lisa一角，在試用期就公然和老板娘叫囂；管文原來公司的競爭對手陳茉莉的存在就是為了讓管文難堪，不僅在公司公開和男上司搞婚外情，還故意用美色說服男客戶，哪怕在男客戶的老婆出現后，還無腦地低情商激怒對方；陳萱萱老公林浩的出軌對象，除了“茶里茶氣”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Cathy也是這樣的存在，尤其在她被當作擾亂丁寧和管文關系的棋子時，完全是一副把所有心思寫在臉上的木偶化人設……這些角色的行動線毫無說服力，設定也是男性凝視下的符號化存在，低胸裝、包臀裙、黑絲加大波浪、迷離的雙眼、說著輕佻的話……本質只是為了表達一種約定俗成的固化形象。

另外，在已經是2023年的職場中，外企男領導竟然還能在職場公開會議中說出“女人的花樣就是多”并伴有集體附和帶有明顯“物化女性”及“性騷擾”意味的臺詞，不知同為女性的編劇作何考慮。在景知秋意外闖入的婚姻沙龍上，培訓師只強調女人在婚姻中不能放棄自我管理，要在忙碌之余多去經營夫妻相處之道，試問將婚姻質量的好壞一味歸結于女性是否有失偏頗？

劇中還出現了不少人物設定偏差，比如第5集在射箭館，管文作為一個被父母因年齡催婚到有抵觸情緒的職場女性，竟然在閨蜜說不著急結婚的時候說出“大姐，你33了還不著急呀”的臺詞，是突然被“洗腦”了嗎？

現實題材的影視作品長期以來都在塑造男性眼中的女性形象。在“她題材”的作品中，雖然能看到女性意識被逐漸關注，但是在《閃耀的她》中，確實存在人物設定出現意識偏差的情況。著名導演李少紅曾說女性意識不在于描寫的對象是不是女人，而是指創作者看待事物的思維角度和方法。“她題材”對于女性的塑造不應該單純地設計符號化的人物，物化女性在職場中、婚姻中、交往中的形象。

迷思三：混亂的“深刻”和表演的“扁平”

在32集的長度里，劇中三位女主除了打拼事業，還要去應對職場欺壓、無性婚姻、“吸血”親戚、出軌外遇、婆媳矛盾、二胎催生、投資受挫、父母催婚、職業歧視等一系列社會議題。然而，如此深刻的社會問題集合，卻遇到了扁平化的人物設定，造成了什么都想涉及，卻什么都沒有深挖的混亂。

由于人物設定并不出彩，幾位演員雖然養眼，卻在人物塑造中呈現出“扁平”的程式化表演。尤其是前6集不僅劇情混亂，演員也經常以大喊大叫表現憤怒，以扭捏作態表現天真。比如秦嵐飾演的管文，甫一亮相就是靠鏡頭切換完成大段對白臺詞，滿屏的彈幕都是觀眾對其表情沒有變化、臺詞寡淡“氣若游絲”的質疑；劉蕓飾演的陳萱萱更成為了觀眾吐槽的對象，尤其是在前期她夸張用力地扮演著傻白甜；張萌扮演的景知秋也被觀眾吐槽不自然……

然而，真的是幾位主演不會表演嗎？并非如此。秦嵐的《又見一簾幽夢》《延禧攻略》都塑造了出色的熒幕形象；張萌出演的《寶貝》《離婚律師》也鮮活生動；而劉蕓更是作為表演導師在綜藝中指導新手演員，基本功可圈可點。然而，為什么到了《閃耀的她》，感覺幾位大女主的表現差強人意了呢？這與劇作所謂的“戲謔化”風格有很大關系，連王陽這樣的優秀演員，也經常做出“憤怒反應”，可見與導演攝影的要求息息相關。中年演員具備生活閱歷和演戲經驗，能夠駕馭更成熟、飽滿的人物，這是他們的優勢。在未來，期待演員對不合理的情節和人設具有更強的辨識能力。

公平地說，該劇在后期是漸入佳境的，尤其是在對于友情的刻畫上。三位女主角在面對生活事業的困境時彼此幫助陪伴，同為女性，她們希望因為有自己，朋友能過得更好，突出了這部劇想升華但仍余空間的“閃耀理論”導向。

該劇的英文名是《Stand or fall》，有無論好壞共同面對的隱喻，也點題了閃耀的“她”群體與女性相互影響的意義。2013年阿米納圖·索烏和安·弗萊德曼首次提到閃耀理論（Shine Theory），在The Cut專欄文章中也詮釋了“如果你不閃耀，我也不會閃耀”的觀點，指要盡全力做最好的自己并幫助影響你的朋友們。因此，雖然《閃耀的她》有一定瑕疵，但是看過這部劇依然能感受到“她題材”對女性成長的正向引導，讓觀眾感受到現代女性的生存痛點以及面對危機逆流而上的強大力量。我們也有理由期待，中年偶像劇能夠找到屬于自己的表現方式。

（刁基諾 作者為中國傳媒大學文化產業管理學院教師）